走入全面战争的深渊
本刊记者/曹然
当地时间8月12日晚，塔利班声称已攻占阿富汗第二大城市坎大哈。在最近一周的“闪击战”中，塔利班宣布已占领阿富汗34个省会城市中的16个，攻入并基本控制了阿富汗第三大城市赫拉特。
当地时间8月13日中午，《中国新闻周刊》联系上红十字国际委员会驻坎大哈代表处主任加西亚。通话数度中断，其办公室窗外，几次传来战机掠过的声音。
“目前坎大哈仍有战斗发生，”加西亚说，“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政府军已经转移到新的地区，但还不能说坎大哈已经陷落（fallen）。”
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得到阿富汗政府和塔利班双方承认，在冲突地区参与战地救助及监督各方履行人道义务。该机构在坎大哈城区驻有180余名工作人员，并运营当地最大的医院。加西亚透露，他们目前没有撤出或转移计划，已与塔利班方面电话联系，包括医院在内的机构都正常运转。
作为坎大哈省首府的坎大哈市位于阿富汗南部，拥有约50万人口。这里不仅被塔利班视为其发源地，也聚集着大量外国机构和国际组织，国际人员数量仅次于首都喀布尔。因而，塔利班声称攻占坎大哈，被美联社称为是其“迄今为止最大战果”。
“被塔利班造就的孤岛”
美国总统拜登宣布从阿富汗撤军后，塔利班武装从今年5月开始逐步占据各省农村地区，而阿富汗总统加尼领导的政府军则根据美军顾问的建议，将主力部队和精英特种部队集中在喀布尔、坎大哈等主要城市和交通线周边。
截至7月，塔利班武装已经占据坎大哈省绝大多数农村地区，开始进攻政府军重点驻守的城市。加西亚透露，在8月12日晚之前，双方已经在坎大哈郊区进行了数周的小规模战斗，坎大哈对外陆路交通被完全切断，只有东南郊的国际机场仍在运转。有当地议员称，坎大哈已经是“被塔利班造就的孤岛”。
8月12日，塔利班武装从北部、南部、西部三个方向接近市区，并于晚间由西向东攻入坎大哈城区。政府军当夜的空袭未能阻挡塔利班在城内推进，不到24小时，分布在城西和城中的红十字国际委员会机构及医院都已经处于塔利班武装控制区。
一位接近阿富汗军方的喀布尔律师对《中国新闻周刊》透露，目前政府军依然驻守坎大哈东南方向的国际机场。“此前的战斗中，塔利班一直试图切断机场与城区连接的公路，但目前坎大哈东部依然有部分地区在政府军手中。”
加西亚也对《中国新闻周刊》确认，直到8月13日中午，坎大哈国际机场依然正常开放。他还透露，目前坎大哈城内供水比较正常，但有多座电力设施在战斗中被破坏，他们正在帮助抢通。
“鳄鱼的眼泪”
随着坎大哈、拉赫特等阿富汗主要城市陷入战火，近百万平民的生命受到威胁。据红十字国际委员会数据，8月1日至10日，已有4042名在军事冲突中的受伤人员在15个医疗机构接受治疗。
该组织驻阿富汗代表处主任菲永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相比战争中的全部平民伤亡，红十字国际委员会掌握的“只是一个很小的样本”，但即使是这个样本也已经比去年同期增长了一倍。
除了在人口稠密地区使用武力导致伤亡骤增外，菲永还警告，当前的冲突让医疗机构自身面临困难。一些工作人员因战火阻隔无法上班，交通中断使得机构的物资无法得到保障。即使交战方保证医疗机构的安全与供给，但“医院周围街区发生的战斗，让病人们无法到达医院”。
“目前我们没有看到冲突降级的迹象，我们只看到了进一步恶化。”菲永说。
国际社会持续呼吁和平，美国政府在4月宣布撤军时也向阿富汗政府和塔利班抛出了一份美方起草的《和平协议草案》，其中包括全面停火、组建过渡政府、过渡到民选政府三个阶段。但在四个月的“谈谈打打”之后，第一阶段目标不仅没有实现，反而走入全面战争的深渊。
对此，一位曾参与与阿富汗政府及塔利班谈判工作的美国高级外交官对《中国新闻周刊》透露，拜登政府一开始拿出的和平协议草案，“事实上就是双方不可能接受的。甚至，如果双方接受了草案，结果还会更糟糕。”
该外交官指出，草案要求过渡政府保留2004年由美国主持制定的宪法，这是塔利班不可能接受的，“塔利班不会为了换取部分权力，而同意被纳入一个他们反抗的政治体系”。另一方面，阿富汗政府则拒绝在美国的“胁迫”下向塔利班及政治反对派分享权力。副总统萨利赫公开表示，阿富汗“永远不会接受专横和强加的和平”。
前述喀布尔律师透露，加尼政府高层官员多为主战派，在4月后一度认为占据人数和装备优势的政府军有能力清剿塔利班。在政府军节节败退之际，一位前线指挥官在社交媒体上批评总统“浪费了七年时光”，未能充分建设廉洁的军队和有效的指挥机构。阿富汗政府则频繁撤换前线指挥官和各省省长，导致指挥体系进一步混乱。
“即使拜登政府主推的和平进程得以实现，一个多派系且包含塔利班的过渡政府也会迅速因分歧而瓦解。”前述外交官指出，“过早地消除当前的阿富汗政府结构，并不会减轻未来的风险。”前美国国家安全顾问麦克马斯特也在8月12日批评道，拜登政府等对阿富汗和平进程的呼吁“都是鳄鱼的眼泪”。当天，美国政府、英国政府均宣布，向阿富汗派遣武装部队以帮助疏散本国侨民。
值班编辑：肖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