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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考古,“重写”了一部怎样的中国史(2)

  2021-06-16 11:22:43

  殷墟的考古发现,特别是其所出土的卜辞中关于商王室的资料,对历史文献中关于商朝的记载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即与《史记》中对商王朝的综述基本一致。为此,研究古代史的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们深受鼓舞,迫切地希望用同样的方法,还原印证历史文献尤其是《史记》中关于夏朝的记载。

 

  寻找夏朝

 

  1948年内战局势渐明。11月,故宫博物院、中央博物院决议选一批文物运往台湾,李济、董作宾受命参与押运,从此离开了大陆。

 

  梁思永、夏鼐等人留在大陆。当年的殷墟考古“十兄弟”中两人早逝,四人赴台,四人留下,大多数人再也没有重逢。次年,留在大陆的人组建了中科院考古研究所(1977年改属社科院),夏鼐是继郑振铎与尹达之后的第三任所长。

 

  50年代,郑振铎、梁思永、夏鼐等人敏锐预感到,大建设将让文物遭殃,考古所先后向西安西周丰镐、汉长安城、隋唐长安城、洛阳东周王城、汉魏洛阳城、隋唐洛阳城等古代都城遗址派出考古队,配合基本建设,这就是抢救考古。

 

  这一时期最大的成果是对二里头遗址的发掘。发现者是中科院考古所研究员徐旭生。

 

  徐旭生是留法归来的中国第一代考古学家,30年代前后出任北平研究院史学研究会考古组主任一职。北平研究院是一个与当时的“中央研究院”齐名、同样是大家云集的地区性综合国立研究机构,其下设的史学研究会考古组与李济主持的史语所考古组类似。30年代,徐旭生率队前往陕西关中地区调查周秦遗址,在宝鸡至长安地段发现包括宝鸡斗鸡台遗址在内的7处遗址。

 

  郑州商城遗址、登封县玉村遗址的考古发现,从地层关系上判断出这种文化的年代晚于龙山文化,又早于商代。这引起了学术界的广泛注意,寻找夏朝的动议再次燃起。

 

  1959年夏天,已经71岁的徐旭生,坐火车前往豫西,去寻找夏代都城的遗迹“夏墟”。这位白胡子老人待人和蔼,不愿给人添麻烦,总是随身带着铺盖卷,借当地政府、学校的空房下榻。一路行程很紧,一个多月调查了十多处遗址,常常一天步行十余里,雨天光脚蹚泥,靠红薯馍充饥。 

 

  顺着文献记载找遗址,是最有效的办法。出发前,徐旭生梳理了文献里关于夏的七八十处地名,凭着自己深厚的古史底子,在地图上画了两个圈:河南洛阳平原及其附近,山西西南部汾水下游。

 

  这次先去洛阳。

 

  1959年5月中旬的一天,洛阳偃师忽然下起大雨,道路泥泞。这一天徐旭生到了二里头村调查,兴致很高,坚持冒雨调查完毕,直到天黑。

 

  这是对二里头遗址的首次考古调查。当时徐旭生认为二里头属于商代早期,不过,后来学者的研究将二里头与夏朝直接挂上了钩。

 

河南安阳殷墟出土的龟甲及其上的甲骨文。图/FOTOE

 

  殷墟是商代晚期都城,考古学家希望证实更早的信史,目光自然投向商代早期,以及传说中的夏代。据东周《竹书纪年》记载,从“成汤居亳”到“盘庚迁殷”,商代历经七座都城,殷墟是最后一座。令人遗憾的是,二里头并没有文字出土,无法直接定位年代,需要依靠其他无言的物证。

 

  事实上,直到今天,人们再没有发现比甲骨文(“殷墟文字”)更早的中国文字系统。“文字是可遇不可求的。”中国考古学会理事长王巍对《中国新闻周刊》说,文字如果写在简帛木牍等易于腐朽的载体上,即使存在,也留不下来。

 

  二里头遗址出世,让考古学家离夏朝从未如此接近。夏朝是文献记载里中国第一个世袭制王朝,如果将一个具有广泛辐射力的王权国家定义为“中国”,夏朝就是作为国家的中国诞生之起点。寻找夏朝,从情感上延续了晚清以来重修国史的爱国热情,也是考古学界自殷墟之后理所当然的下一个目标。王国维曾乐观地判断:“由殷周世系之确实,因之推想夏后氏世系之确实,此又当然之事也。”

 

  抢救考古还在延续,从国家级考古队到省级考古队,甚至是县级考古队都出动了。

 

  定陵是新中国第一座经国务院批准,有计划、有组织、主动发掘的帝王陵墓。虽然夏鼐极力反对挖掘,但还是不得不亲自主持挖掘工作。从1956年开始,挖掘工作持续了两年,出土了大量珍贵的丝织品、玉器、金器等文物。然而,由于技术水平落后,无数奇珍异宝无法保存,发掘的丝织品变硬腐化,三口金丝楠木精制而成的巨大红漆棺椁以及万历帝后的尸骨也在“文革”前后被毁坏。

 

  痛定思痛的郑振铎和夏鼐上书国务院,请求立即停止再批准发掘帝王陵墓的申请,周恩来批准了这一申请。不主动发掘帝王陵从此成为考古界的一个定规。

 

  上世纪60年代开始,以路易斯·宾福德为代表的一批美国年轻考古学者崛起,强调以人类学视角研究考古,重要的是解释文化变迁的过程,被称为“过程考古学”或“新考古学”学派。当时,中国考古人对这些还一无所知,他们忙碌在层出不穷的新发现中,甚至来不及做出解释。

 

  漫长的争论

 

  回到文章开头提到新书发布沙龙。

 

  作为二里头考古队第三任队长的许宏,如此回答现场读者的提问:“二里头极有可能是夏,最有可能是夏,但在发现文字证据之前,如果有哪个专家说能给出定论,那这个人一定靠不住。”

 

  这是一场漫长的争论。

 

  1978年春天召开的全国科学大会,预示着“科学的春天”到来。而此前河南登封的冬季,考古界已经涌动着自由论辩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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