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美其美，美人之美 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费孝通的云南缘
文/闫肖锋
发于2021.11.1总第1018期《中国新闻周刊》
写下“世界很大，我要去看看”的那位女士最后落脚大理。近年来，身边不少朋友包括一些媒体人也辞工到大理，有的开客栈，有的卖土特产，还有的什么也不做，读书充电。
云南也是我的一个心结，源起于导师费孝通。上世纪30年代青年费孝通流连于大理，他写道：朋友（洱）海边盖一所房子不妨叫做“文化旅馆”，凡读书人经过，一定可以留宿三宵，对饮两杯。还有好几匹马，夕阳西下，苍山的白雪衬着五色的彩霞，芳草满堤，蹄声得得，沙鸥傍飞，悠然入胜……
文青费孝通尤其怀恋洱海的小罐“烤茶”：沸水冲入，顿时气泡盈罐，少息倾出，即可飨客。味浓，略带一些焦气，没有咖啡那样浓烈，没有可可那样腻。它是清而醇，苦而沁，它的味是在舌尖上，不在舌根上，更不在胃里，宜于品，不宜于解渴。这才恍然大悟三十多年来并未识茶味……如今，文人墨客、背包客们都试图从云南这罐“烤茶”中品出人生的真味来。
费先生与云南之缘并非只是品茶看海。抗战时期，先生曾在云南工作、生活过一段时间，这八年，让他与云南结缘，也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
1935年10月，费孝通与新婚妻子王同惠进入蛮荒之地大瑶山腹地做田野调查。其间山高路险，荒无人烟，他不幸落入虎阱受伤，木石齐下，被压在下面。王同惠不顾安危，将木石逐一移开，直至救出丈夫，她说：“我们是生死夫妻，我去找人救助！”没承想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王同惠下山找人帮忙途中不幸迷路身亡，年仅24岁。108天的婚姻画上了悲剧的句号。这段经历如此刻骨铭心，费孝通后来将女儿取名费宗惠，昵称“小惠”，便是为了纪念前妻。
回顾先生的几大人生主题，除研学、著书外，志在富民贯穿一生。禄村，这个昆明边上的一个村庄，1938～1939年费孝通曾两次来此做田野调查，日后写成了影响深远的《禄村农田》。彼时，正值国家不幸、山河沦陷，从英国获博士学位归国的他，何以一头钻进农村去做社会调查？“中国在抗战胜利之后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要解决，那就是我们将建设成怎样一个国家。”费先生写道，“我有责任用所学到的知识，多做一些准备工作。那就是科学地去认识中国社会。”之后，到乡村做田野调查，探索乡村致富之道，成了先生一生的追求。
费先生另一大人生主题，就是寻找人类和谐共处之道。1990年12月在一次论坛上先生总结出了“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这一处理不同文化关系的十六字“箴言”，后被从学者到国家领导人广泛引用。
“各美其美”，即要尊重本民族的文化，这是本民族生存与发展的精神根基。“美人之美”就是要承认世界文化的多样性，尊重不同民族的文化。“美美与共，天下大同”，指各民族文化都以其鲜明的民族特色丰富了世界文化，共同推动了人类文明的发展和繁荣。我们先是发现自身之美，然后懂得欣赏他人之美，相互欣赏赞美，达到多元融合。这就是费先生十六字“箴言”对世界的贡献。
费先生与云南少数民族结下了不解之缘，云南26个民族和谐共处千年，相互尊重，其乐融融，也给予他很多启发。他的十六字“箴言”就是这个纷争世界的普适价值。
(作者系本刊学术召集人，趋势观察家，著有《少数派》《在大时代，过小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