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中国汽车市场快速蝶变,“内卷”加剧。在电动化的浪潮之下,传统汽车制造企业究竟如何重新找准定位成为必须思考的话题。
2022年10月,吴胜波加入福特中国。彼时,公司从2017年开始已连续亏损5年。在复杂的市场环境中,福特需要找准自己的生存之道。
“跟风永远是做生意的大忌。福特要从大池子里面做‘小鱼’,变成到小池子里去做‘大鱼’。”福特中国总裁兼首席执行官吴胜波如是说。
福特的聚焦战略带来利润表现的改善。2023年第三季度,福特汽车中国业务就开始盈利。与此同时,根据福特汽车首席执行官吉姆·法利(Jim Farley)在公布2024年前三季度财报数据时的说法,中国及其出口为福特2024年的息税前利润贡献了超过6亿美元。其中包括福特主要向亚洲其他地区和南美洲的出口。
但即便如此,吴胜波仍表示,“如果说福特原来在急救室,我认为我们现在在ICU。”
“ICU就是不在手术室了,在下两代车型出来之前,不能放松警惕。下两三款新能源车型出来,卖得好了,可以说出了ICU,去了康复病房,也不能说就能出去跑长跑了。”吴胜波说,“人最怕的就是飘,一飘就要出问题。”
近日,吴胜波接受了包括中国新闻周刊在内的媒体专访,就2024年汽车市场变化、福特战略等问题发表了看法。以下为访谈实录,有删减。
提问:行业普遍认为,2025年下半年是“关停并转”比较激烈的一年。福特去年进行了聚焦战略,砍掉了几款不盈利的A级车,这个战略今年会继续吗?有什么新的计划?
吴胜波:不管是降本、砍掉一些东西还是聚焦,都是短期的做法,企业运营更要关注长期战略。
跟风永远是做生意的大忌,找到符合自己的路,买到符合自己这双脚的,最合适的鞋,才是一条可持续之道,要找到符合自己的路。
我来到福特之后,短期肯定要采取一些措施,就像一个病人,都进了急救室,首要目标是要先活下来。但是真正从急救室出来之后,从ICU到康复,到最后完全健康,重新上班,这个过程是完全有不同的打法。我在汽车行业才做了两年多,但是消费品B2C是做了十几年,我认为,不管做哪个行业,离不开三个核心问题:你是要为谁服务?你用什么为他服务?你怎么为他服务?
作为一个品牌,五年以后,哪些人还会想到福特或者林肯?如果都想不到你,一点希望都没有了。要做一个品牌,想对所有人服务,反而谁都服务不好。对福特来说,首先就要锁定大型SUV。另外一个就是皮卡,全世界只有两种皮卡,一种叫福特,一种叫其它。福特要从大池子里面做“小鱼”,变成到小池子里去做“大鱼”。
我们的皮卡,我们的硬派越野,我们的大型SUV,开始在产品线方面做一些聚焦,做一些调整。
出口业务方面,我来那年1万多台,去年做到了16.8万台,同比超过50%的增长。虽然比本土品牌的领先企业还差很多,但是我们有些优势。第一,品牌在全球的知名度和认可度;第二,我们在国外有现成的成熟的销售网络,所以一旦认准了这条路,我们增长的速度反而会比国内很多品牌更快一些。
提问:2024年前三季度,中国及其出口为福特2024年的息税前利润贡献了超过6亿美元。这一成绩是如何实现的?
吴胜波:三季度财报时候,总部是说2024年全年福特中国和中国出口业务预计会给全球增加超过6亿美元的盈利,具体数字现在不能说,而且不是只靠出口,我们在中国本土市场也是盈利的。在外资品牌里,2024年比2023年做得好的应该是非常少的,我们非常有信心。
就是那句话,为谁服务?用什么服务?怎么为他服务?抓住这三个核心,没有做不到的事。
福特董事会也说,没有想到中国能赚钱。主要是团队make the difference。太多的企业定了战略落不了地,而福特团队把这个战略快速高效地落地了。
觉得还是天时地利人和,也是大家逼到这个份上了,背水一战,反而冲出一条血路。
提问:现在电动车卖得好,但是赚钱的很少。传统燃油车被挤压,但是还在为企业、行业提供利润。从福特的角度来看,您怎样评价现在这个市场的走势?我们今后会花多大的时间去抢新能源这块市场?
吴胜波:我在加入福特之前经历过了至少两个行业的巨大变化,一个是从传统照明往LED,也是一下子出来几千个公司做LED,现在基本上倒得差不多了。第二个是家电行业,也是从跑马圈地,哀鸿遍野,到现在顶流也就一个美的了。汽车行业一定也会经历这个发展过程。
我认为,世界上没有最好的技术,只有最合适的技术,我觉得现在国内的主流技术就是,一个是纯油,一个是纯电,中间是三种混动,你说哪个好?我觉得都好,关键是看买这个车干什么,如果买车只是城市代步,基本上不怎么开长途,纯电绝对是最好的。但是有的客户会有里程忧虑,那就应该去买增程,更适合他们的需求,增程的电子电气架构跟纯电车是一样的,所以增程的数字化体验可以跟纯电一模一样,但是它的缺点是驱动只能靠电机,电机的扭矩无法满足一些使用需求。
我跟销售说,客户进来要先问买这个车干什么用,不符合咱们特点的,也不要硬推。相反,如果你了解他的使用场景,有些人就是经常开长途,经常出去玩,就是丰田、福特的混动最好。但是我们下一步也会有插混,也会有增程,也会推出这些车型,因为别的用户也会有需求。所以这个东西还是要看得非常清楚。
提问:您说造车就像马拉松,在福特眼里,什么才是马拉松的造车价值?
吴胜波:我觉得马拉松的第一价值,你是为了短期赚钱上市套现,还是真想做一个百年的企业。我来福特的时候,董事长比尔·福特他和我讲了一句话,我记得非常深刻,也非常感动。他说,你在中国什么都可以做,但有件事情我要提醒你,你绝对不能碰的红线,无论做任何事情,你不能让福特这个品牌蒙上污点,因为这是我家族的荣誉,赚钱不是最重要,但是声誉最重要。福特品牌已经120年,哪怕将来我们在中国的业务做不下去,我都不要为了留在这个市场而伤害家族声誉,伤害到消费者的利益甚至生命,这是我绝对不能容忍的。我觉得做百年企业就是要有这种想法。
降本增效是所有企业都应该做的事情,但是底线是你的社会责任感,你毕竟是做一个涉及到人命的行业。
提问:您觉得三年之后,福特中国的燃油,插电,包括纯电,大概是一个怎样的比例?会不会有一个中远期的规划?
吴胜波:大车做纯电不可能盈利。我们的策略是不做小车,因为小车就是那个大池子,福特在里边做不了大鱼,所以根本就不是我们的优势。我们一定是做中大型,中大型车一定是增程、插混和油混。纯电不能说绝对没有,一定有选择的做。
我一直在呼吁油电同权,另外就是置补政策还是要按比例加上限,而不是固定金额,不然保护了落后产能,反而让行业整合的时间加长,不利于产业的长期健康发展。
比例方面,我认为是2/4/4。纯电应该是40%,因为毕竟很多人不跑长途,就是城市代步。第二个就是混动,我觉得会有40%。油车应该是20%以下。玩越野,皮卡拉货,很多商用场景还是要油车,油车在很多方面还是取代不了的。